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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梦魇

北京的春天是很特别的，温暖就像矜持的少女，迟迟藏着不肯现身。任狂沙袭卷，冷风夹杂着浮尘，漫天混沌，让人有一种末路穷途的悲凉感觉。

透过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，灰蒙蒙的一片，空气中全是尘土的气息，让人忍不住郁闷，手机响了，是陈庆，我心里一动，虽然有些迟疑还是按了接听键“你好”

“晚上有时间吗？”陈庆的声音永远是充满磁性和****魅力。

没有马上回答，已经拒绝了太多次，现在我忽然不想再找什么理由了，直接说道“有时间，只是….”

“只是，不想见我？”陈庆有些低沉的声音，没有不悦只有几分了解和无奈，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放弃。“我过两天就走了，去美国，管理学院就要开课了，这一去就是两年，想在走之前见见你，聊几句”

我沉默了，其实在美国还是在北京都不重要，我们之间横亘的不是路途，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困扰着我，想想终于还是同意了“在哪儿见？”

“在后海，荷花市场边上的那个酒吧”听到同意见面，陈庆的声音显然有些激动。

挂上电话，我关了电脑拿起桌上的包又对同事园园说道“我先走一会儿，下班前别忘记把下半年市场报告Email给老板”

“放心吧，头儿”

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后海，此时的后海在岸边酒吧的灯箱、霓红掩映下泛起波光凛凛，两边的柳树已经开始抽条，古色古香的建筑与时尚感十足的酒吧一条街构成了独特的风景，苍桑而厚重，缤纷却不喧闹。一进门，就看见了垂着紫色纱帘的窗前，坐在灰色沙发里的陈庆，桌上放着一打儿可罗娜，和一个满是烟蒂的黑色烟灰缸。

“喝点什么”陈庆下意识的把桌上的烟灰缸拿开，放在旁边的窗台上。

我笑了，眼睛顽皮地一闪，盯着陈庆问“不抽了？”

陈庆微微一笑，打了一个手势，招呼服务生过来，“加一个果盘，一个薯条，再要两串烤翅”“喝什么？”

本来想喝点热茶，但是想着在酒吧里喝茶怪怪的，于是指了指桌上的可罗娜“就喝这个吧”

陈庆看了一眼酒单说“来个红fen佳人吧，这天喝啤酒太凉，你胃又不好”

忽略掉这话语中的细致与体贴，转过头，仔细看着店内的陈设，一切都好像几年前，没有什么变化。很快，服务生送来了我们点的东西，两个人四目相对，有些冷场。喝了一口所谓的红fen佳人，这是一种特别调制的鸡尾酒，鲜红的颜色，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是那么动人心魄，酒气芳香，入口润滑，微甜，然而酒终究是酒，细品还是有辣辣的感觉。

“味道怎么样”陈庆注视着我，眼中的情意无所顾忌。

我低垂眼帘，似是自言自语“很好，只是从来都不喜欢鸡尾酒的感觉，要么就是果汁般的甘甜，要么就是白酒的辛辣，这种混沌的感觉我不喜欢”

陈庆点了点头“一语双关，我听懂了”

抬眼看着陈庆有些失落的神情，我心中终是有些不忍。

陈庆用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递给我，自己拿起一瓶开启的可罗娜，一口气灌到底。用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，“还没跟你说过我的故事呢，有耐心听吗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四目相对，陈庆有些低沉的声音娓娓到来“我家在宁夏，父母都是北京的知青，留在宁夏就一直没再回来，在他们的期盼中，我以宁夏高考状元的成绩考进北大，这才回到了所谓的老家。身处北大才知道什么是精英云集，进了北京才知道什么叫繁华现代。从大一开始我就四处打工，不为学费、只为了锻炼自己，掌握今后在北京生存的本领，一直到毕业，肯德基、必胜客、广告公司和旅行社，我都做过。后来毕业了，分到区政府，做了一个小科员，其实我很多师哥、师姐都是这么熬出来的，混的好的有做到房地局处长、市府秘书的，本来我也可以走这条路”

说到此处，陈庆笑了笑，又拿起一瓶酒喝了几口。

我听的很入神，不禁追问“那后来怎么改行的”

陈庆有几分无奈，又继续往下讲“走仕途也不是说走就走的，没有背景、不会钻营，光熬年头是没用的，后来正好耐克在北京大规模召人，我考虑再三，把关系放在人才，就跳了。从市场部的文员做起，助理、策划、媒介、调研、公关，各个岗位都做过了，第4年的时候就坐到今天这个位子”

我点点头，心想没有海外学习的背景，专业不对口的陈庆在这样的国际大公司里，可想而知，要经过多少的努力和拼杀才会有今天营销总监的成绩。自己做了5年，还只是个部门经理，而且所在的公司跟耐克怎么能比呢，于是从内心深处涌起对他的佩服。

陈庆终于从外衣口袋里拿出烟盒，有些歉疚地看着我。

我淡淡一笑“想抽就抽吧”

陈庆拿起打火机，点燃了一只烟，深深吸了一口，有些沉重地说“她是我在区政府时的同事，很单纯的一个人，对我很好，在我刚进耐克、那段蜇伏的日子里陪着我一起过来的，她是北京人，我那时候有些累了，很想在北京有个家”

心中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滋味，那个女孩的照片我见过，很普通的一个人，但是看的出来很善良，我笑了“我知道，你老婆是那种很善良，比较温和、婉约的女孩，很适合你”

陈庆苦笑着又拿起一瓶啤酒，一口气灌了大半瓶。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“你不知道，我这一辈子，考大学、留北京、结婚、生子，没有一样是我自己主动的选择，都是被动的顺从和接受”

说到这儿，陈庆有些动情，放下酒杯，拉起我的手，紧紧的握着。

没有像以往很多时候那样果断的抽手，就那样任由他握着。

陈庆脸上的表情有些悲伤，很轻的声音说道“现在是不是想让我放手，想调头回家？”

我没有说话，这个男人真的很了解自己，虽然几年才见一面，他却可以一下子洞察我的内心。此时，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涟漪，能不感动吗？知已难寻呀。

转念又想起照片里那个笑如夏花般的女子，我狠了狠心说道“陈庆，刚才你那句话，我不赞同，求学、留京、结婚、生子，都不是你主动的选择，那么是谁捆着你做的吗？如果你的潜意识里对这种选择没有认同，你怎么会接受？别用这种话来逃避责任，我不喜欢，是男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”

轻轻掸落那长长的烟灰，陈庆喝掉了桌上最后一瓶可罗娜。像等待审判结果一样说“如果家不是我心灵停泊的港湾，那么，没有心的地方那还是家吗？你告诉我，应该困守在那儿吗？”

我叹了口气，喝掉了面前的那杯红fen佳人，幽幽地说“没有父亲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辛酸是别人不能体会的，我可以做没有爱情的婚姻中的第三者，但是我不会选择有孩子的男人，因为没有完整的家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”

陈庆呆住了，脸上全是惊愕的表情，他向后一靠，重重跌落在沙发里，低着头若有所思，过了好久，他再一次拉起我的手“所以，我们没有希望了”

我没说话，反而紧紧的握住了那只温暖厚实的手，眼中的意思陈庆立时读懂了，那是朋友间的鼓励，是一种感情的结束以及另一种感情的开始。

两个人都释然了。

走出酒吧，陈庆问“去哪儿？我送你”我摇了摇头“我自己打车回去，你先走，我看着你走，我比你坚强”

陈庆哑然失笑了，这样的女孩子自己终究还是错过了，是可惜还是幸运，此时他也分辩不清了。

陈庆上了车，点火，挂档，给油，看着后视境里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，心中只是觉得遗憾。

冲着渐行渐远的车子挥了挥手，也许他看不到，我只是想挥手纪念自己又一次夭折的感情，天呢，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谈一次完整的恋爱呢，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爱人呢。

很多时候，我都在想，自己是不是太理智了，不是说感情是冲动的吗？可是为什么面对走近自己的男人，面对可能发生的感情，自己从来都是那么理智的，仿佛置身事外般的分析利弊，理智分析的结果是没有一段感情可以成形，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进自己的内心深处，这是为什么，太过冷静的对待感情是不是有点病态，我用力甩了甩头，与其将来伤心后悔到是不如现在严守原则，不开始就不会错，不是吗。

沿着后海一个人默默的走着，早已经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，看着岸边一对对相拥而立的情侣，只是觉得有些酸涩，属于我的情感归宿究竟在哪儿呢？

走的有些出神儿，以至于我并没有看到市场西侧立起的一块警告牌，当一头跌进了那个没有屏障的防空洞时，“还是协调能力差”这是在****的那一瞬，我对自己的客观评定，因为自己分明伸出了手，只差一点儿就抓到洞口边上探出的那半块青砖，然而不管有多懊恼有多遗憾终究还是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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